编者按：2021年4月26日，中国区域经济50人论坛第十九次专题会议暨首届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郑洛西高质量发展会议在河南省洛阳市举行。此次会议的主题为“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郑洛西高质量发展合作带建设”。现将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研究员、中国区域经济学会会长金碚在专题会议上的主题发言予以全文刊发，与网友共享。

 

今天我就讲讲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如何创造一个畅通协调的区域发展格局。

 

为什么要创造一个畅通和协调发展的区域格局呢？经济发展是我们人类追求的永恒目标。到底什么是发展？我们都学过《发展经济学》，一种最传统的观点是发展的本质是储蓄。经典的理论就是如果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人均储蓄率从5%以下，提高到12%—15%，这个国家、这个地区经济就可以起飞。这是较早的时候人们对发展的看法。后来在工业化和发达国家的研究中，人们通常用能源的生产和消耗作为经济发展的标志。通俗的讲，消耗能源越多就意味着经济的发展。我们小学课文中说冒烟就体现了现代化，好像是天空中“水墨画的大牡丹”。什么叫“水墨画的大牡丹”？就是烟囱里面冒烟就是经济发展的标志，水墨画的大牡丹就是经济发展的美景 。

 

人们的认识进一步深化，认识到这样的发展不可持续，提出了可持续的发展。刚刚黄市长、仇部长都讲到了。对于经济发展或者高质量经济发展，人类认识不断深化。今天提出一个观念，也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定义什么叫“发展”。我把它定义为发展就是流动，发展的本质是流动，流动的本质是什么？流动的本质就是要畅通。怎么才能畅通？就是要有序、要协调。从这个角度我们来看看人类发展的文明过程。最早的时候，由于水系的形成，促进了人类之间最早的相互之间的流动性，所以最早的文明都形成于一些大的河流流域。

 

流动首先是货物的流动，除了资源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人的流动，于是各种不同形式的流动开始出现。人类几种流动的形式导致了不同的发展格局。发展格局为什么不同？就是因为流动的格局不同。人们追求物质流动和货物流动，所以形成流域文明，运河交通，这样的流动自然就导致了经济的发展。再往下发展到了海洋文明，海路通达导致了全球化流动。当然在历史上陆上也有流动，比如丝绸之路等等。此外，在流动过程中有一个更重要的现象，叫做思想流动。思想是人类的创新，货物的流动主要是集中于成本和规模，成本更低、规模更大，因而货物的流动导致了经济发展的成就，这大家都可以理解。而思想的流动是什么呢？思想的流动就是发现、发明和创新，因为经济活动是人类的活动，人把思想注入到经济活动中以后，就带来了创新因素的注入。

 

最早的时候，特别是在西方文明的过程中间，物货的流动和思想的流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分离的。货物流动快，较畅通，但是思想流动比较慢，不畅通。导致的结果是在货物流动下，规模是上去了，成本是降低了，大量的人进入工业化了，但是思想的流动停留在少数地区。也就是说他的创新动能停留在少数地区。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历史学家所说的，人类发展过程中间出现“大分流”现象。一部分国家进入了全球化，也进入了工业化，但是仍处于比较贫困境界，主要是因为它思想不流动，思想流动和创新仅发生在少数的国家，所以那些国家是创新的。由于其他国家思想的不流动，也就是创新不流动，导致人类很长一段时间所谓的大分流时代。

 

现在有的发展经济学就说，差不多在1990年前后，这个世界开始出现了大合流现象。大合流现象就是说，物货的流动和思想的流动开始出现了新的格局。主要是因为电子信息技术的兴起，就是流动的方式、思想流动的方式不再受限于一般的人际交流，而是通过电子信息技术迅速的流动。创新的资源就开始在人类中间广泛分布，这个世界会出现新的发展格局，这叫大合流现象。大合流现象导致经济发展的路径发生重大的变化。在过去，或者讲二十世纪之前，我们大体上可以认为，人类经济发展只有一条路，只有一条西方工业化文明的路，那条路的经济理性也很简单，就是“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每个人赚钱，市场发挥资源配置作用，大家都可以走向经济发展，叫“涓滴”现象过程。

 

这是西方国家经济发展的基本的经济学逻辑。以后这个逻辑在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特别是21世纪的前20年，确确实实出现了另外的能够实现经济发展的逻辑。最典型的就是中国，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跟西方国家进行思想的流动，我们吸收很多西方的文明，特别是市场经济的逻辑、市场经济的理论。但是我们毕竟没有走西方的道路，过去我们的逻辑是说，除了西方一条道路，其他道路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很多经济学家也主张这个观点，认为全世界只有一种科学的经济学，就是这种科学，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而是有第二种、第三种对于经济发展的刻画。经过与西方不同的过程，中国实现了经济高速增长，实际上是对整个经济发展格局的基本逻辑产生了重大的变革，就是可以走另外的路实现发展。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早年我们也相信世界上只有一条路来实现现代化。改革开放以后我们不这么说了，我们说中国走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没有说这个路在美国或者其他国家也能成功，而只是说这是中国的成功道路。这个逻辑就是跟原来逻辑完全不一样了，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可以有不同的规则、可以有不同的格局来实现经济的发展。目前这也对人类的思想或者实践产生了重大的挑战和冲击。

 

既然这样，那么经济发展的格局或者规则，谁对谁错就开始了争论。如果承认可以有不同的规则、不同的道路的话，那么，不同规则和不同的道路互相之间能不能接轨，能不能融合？还是不同人之间、不同道路之间都是格格不入？现在美国人是基于原来的传统，他们认为，第一，经济发展的道路只有一种，科学的道路只有一条。第二，正确的规则只有一种，你只能服从我的规则，你不服从我的规则你就是异类，我就要制裁你。

 

中国现在跟美国在理念和协调理论上有很大的区别。我们认为，第一，可以有不同的发展的道路，各国有各国的特色。第二，各国有不同国情的，你有你的规则，我有我的规则。第三，各个不同规则之间是可以协调的，而且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我们说美国的秩序我们无意颠覆，但是你们也不要颠覆我们的秩序。现在我们承认这个逻辑，美国人不承认这个逻辑，产生了冲突。所以我们认为，现在人类进入了一个纠结的时期。有人说现在是利益之争，是老大和老二之争。我认为有利益之争，有老大老二之争，但更深刻的是规则之争，到底用什么规则？这里面有很多很多需要研究的问题，我们在构建一个协调、畅通、发展的格局的时候，有很多理论问题是需要探讨的。比如抗疫，应对病毒就是不同的思维。中国抗疫明明很成功，但是几乎没有一个发达国家，或者西方国家认为中国的做法是可行的。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这就是规则之争。

 

所以，探讨不同的国家、地区发展过程，都有自己的特色，都有自己的文明过程，都要找到自己适合的发展路径，一方面，每个地方既有共同的规律，另一方面，不同国家、地区又各有特色，需要我们个别来研究。所以区域经济的研究一定面临很多独特的、需要我们具体回答和解决的一些经济发展的具体问题。这样才可以认识什么是高质量的发展？走什么道路实现高质量发展？什么样的高质量发展才是人们满意的高质量发展？

 

今天有这个机会提出一些问题和想法，跟大家进行探讨。谢谢大家！

 

（来源：中国区域经济50人论坛秘书处 2021-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