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美国实施《通胀削减法案》影响，今年3月份欧盟发布了加速工业绿色转型的《净零工业法案》，旨在通过提高八大净零战略技术及其关键部件的本土制造能力，确立欧盟在净零工业领域的全球领先地位。该法案是欧盟2月份发布的《绿色协议工业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本届欧委会2019年12月推出的“欧盟绿色协议”在工业领域实现气候中和目标的行动纲领。与此同时，欧盟颁布了《关键原材料法案》，加上早先发布的欧盟电力市场改革方案，欧盟试图从净零技术制造的上游原材料获取到下游终端消费保障环节，确保其净零技术的安全和可持续发展。

 

 

净零技术是当前全球主要经济体围绕地缘战略利益争夺的重点，处于全球技术竞赛的核心。净零技术不仅自身属于绿色发展的范畴，同时对于能源密集型工业绿色转型（工业脱碳和实现气候中和目标）也至关重要。应该说，欧盟出台《净零工业法案》有着深刻的内外部因素。

 

一方面，主要经济体不断加大对净零技术发展的投入。美国的《通胀削减法案》旨在至2032年的10年内投入3690亿美元补贴，支持在美国生产电动汽车和电池。2022年8月至2023年3月，在《通胀削减法案》的带动下，全球主要电动汽车和电池生产商已经在北美地区（主要是美国）投入520亿美元，用于电动汽车供应链的生产。日本则决定在未来10年发行20万亿日元（约1500亿美元）的绿色转型债券，支持清洁能源技术发展。

 

另一方面，欧盟净零技术制造对外依存度较高。俄乌冲突强化了欧盟能源和工业应对气候转型的迫切需求。《净零工业法案》和之前发布的《循环经济行动法案》确立了欧盟工业向净零转型的框架。但在当前欧盟最为关注的五大净零技术中，除了风能（风力涡轮机）和热泵外，欧盟在太阳能（光伏）、电池（新能源）和电解槽领域的产业竞争力稍显不足。

 

风力涡轮机和热泵是欧盟企业制造能力较为突出的领域。当前，欧盟制造的风力涡轮机占据欧盟市场的85%、全球市场的31%，热泵产品占据欧盟市场的60%、全球市场的15%，但风力涡轮机的主要原材料稀土矿严重依赖从第三国进口，而近年来其在热泵产品方面的竞争力则面临进口快速增长的威胁。在太阳能光伏领域，欧盟生产商占欧盟市场的比重不到10%，且其生产严重依赖来自第三国的光伏组件，而晶圆和太阳能玻璃的制造几乎完全空白。在电池领域，尽管当前欧盟生产商提供了其市场需求的54%，但电池生产严重依赖来自第三国的锂矿开采和冶炼。电解槽是新兴领域，欧盟扩大电解槽技术制造能力的原材料严重依赖从第三国的进口。

 

根据《净零工业法案》，到2030年，八大战略性净零技术本土制造能力要达到欧盟年度部署需求的40%，包括太阳能光伏和热能技术、陆上风电和海上可再生能源技术、电池和存储技术、热泵和地热能技术、电解槽和燃料电池、可持续沼气和生物甲烷技术、碳捕获和储存技术、电网技术。为此，欧盟拟通过减轻行政“负担”（如缩短审批时间）、简化项目许可程序，以及提供融资支持来提升净零技术产品的制造能力。

 

据测算，2023年至2030年，为实现八大净零技术制造能力目标，欧盟包括政府和私人投资在内预计需要投入资金至少920亿欧元（约1000亿美元）。主要来自三个渠道：一是放松“国家援助法案”对于禁止使用补贴的相关规定，允许成员国提供补贴的范畴从之前支持可再生能源的生产和存储、工业脱碳（电气化、氢能和氢燃料的使用、能源效率）两大项扩大至对发展清洁技术的支持，相关政策将持续至2025年年底；二是利用欧盟现有的投资工具，如复苏与韧性基金、投资欧盟、凝聚政策项目和创新基金等，支持发展净零技术；三是成立结构性的欧洲主权基金，推动对符合欧盟共同利益的重要项目（IPCEI）清洁技术提供融资支持，确保经济实力较为落后的成员国或地区平等地获得发展清洁技术的可能。上述重要项目通常涉及欧盟多个成员国。

 

 

按照欧盟的说法，其《净零工业法案》的目标在于加速自身向绿色经济转型，实现供应链来源多样化。

 

欧盟绿色发展的雄心强烈，俄乌冲突也没有放慢其推进绿色转型的脚步。根据测算，欧盟准备投入净零技术的1000亿美元资金仅着眼于制造环节，不涉及对净零技术上游开发和下游部署的投资。欧盟研究报告显示，2021年至2030年间欧盟实现绿色转型每年还需要额外投入约5000亿美元，包括用于“RePower EU”计划下的能源转型（电网、电厂、锅炉等），以及绿色交通工具和充电桩设备等。由于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对欧洲企业前往美国投资更具吸引力，同时当前欧盟成员国绿色发展能力参差不齐，2030年前欧洲市场绿色投资有很大的缺口，这为包括我国企业在内的世界其他国家绿色企业布局欧洲提供了机遇，尤其是有关锂电池、太阳能光伏产品，风力涡轮机、热泵、电解槽、碳捕捉和存储装置及其关键部件的生产，以及关键原材料的生产和回收等。

 

《净零工业法案》明确规定，欧盟市场的净零产品供应应多元化。当特定净零技术的单一来源（来自第三国）的供应占欧盟内需求的比重超过65%，则对相关来源国家企业进入欧盟净零产品招投标予以降级处理。欧盟数据显示，其所需四分之一的电动汽车和电池、超过90%的太阳能光伏组件和燃料电池自中国进口。

 

美国《通胀削减法案》生效后，在贸易和技术理事会框架下，欧盟与美国加强了关于清洁能源转型政策的协同，以应对碳排放带来的全球性挑战。继去年12月达成电动租赁车辆不适用美国电动汽车补贴国产化比例的规定后，今年3月中旬欧盟和美国就电动汽车电池生产的关键矿物问题开始谈判，旨在确保欧盟开采或加工的关键矿物符合《通胀削减法案》规定的电动汽车税收优惠条件，从而为其享受《通胀削减法案》规定的7500美元/电动车的绿色补贴打开通道。围绕电动汽车绿色补贴，贸易和技术理事会已经成为美欧协商应对气候变化国际贸易规则的平台，从之前推进“绿色钢铁和铝”协议，进一步扩大至电动汽车等制造业下游。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和欧盟《净零工业法案》的相继出台，将加速美欧之间制定一套有关工业绿色转型新的标准，未来可能改变全球主要经济体之间围绕电动汽车产业链的贸易格局。

 

（作者：姚铃 商务部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