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半年，经济界关于日本经济迎来复苏的声音不断增多。看上去，日本经济似乎已经摆脱了“失去的30年”的阴影。然而，在一些经济数据表现强势的同时，日本经济存在的结构性矛盾并未解决，民众生活和企业生存仍面临压力，内外因素交织仍可能拖累复苏进程。总体来说，日本未来经济形势仍有待观察，复苏前景难言乐观。

 

从部分数据看，日本上半年经济形势有所恢复。首先，国内生产总值（GDP）较预期提高。6月8日，日本内阁府上调了一季度经济数据。数据显示，日本今年一季度GDP年化增长率调整为2.7%，高于速报值的1.6%。分析认为，这与企业和居民消费强势有关。其次，采购经理指数（PMI）数值回升。数据显示，5月份日本服务业PMI为55.9，创下自2007年9月有调查以来的历史最高水平。同期，制造业PMI为50.6，二者均超过了50的荣枯线。再次，日本股市走强。受宽松货币政策、日元贬值和外国资本流入等因素影响，加之日本上半年推动股市改革，要求上市公司改善“破净”问题，让日本股市在全球股市中“脱颖而出”，日经225指数频频刷新33年来最高纪录。最后，来自日本总务省、文部科学省的数据显示，日本上半年劳动力市场表现不俗。这些数据构成了外界看好日本未来经济形势的主要因素。

 

纵观日本上半年经济形势和国民、企业的生存状况可以看到，尽管部分经济数据表现强劲，但依旧存在大量结构性矛盾，不能据此认为日本经济复苏已经“高枕无忧”。

 

目前，日本经济形势仍然有很强的不确定性。

 

7月20日，日本政府向下修正了2023年度GDP实际增长率至1.3%，较今年1月的1.5%下调了0.2个百分点。分析认为，一方面，在全球经济低迷的大环境下，日本很难独善其身，亚洲乃至全球商品需求呈负增长趋势；另一方面，受半导体市场影响，设备投资大幅下降，叠加物价上涨导致民间消费后劲不足等因素，也是下调经济数据预期的主要原因。

 

这些担忧不无道理。虽然日本服务业、制造业PMI指数均在5月份有所回升，但进入6月份，日本服务业PMI已降至54.2，是过去4个月的最低水平；制造业PMI则降至49.8，两个月以来首次低于50的荣枯线。而美国、欧元区的制造业PMI6月速报值均低于50，日、美、欧平均值仅为46.6，是自2020年5月以来的最低水平。有观点认为，这是主要国家经济呈衰退趋势的表现之一。在欧美等经济下行风险加大的情况下，日本出口环境恶化趋势显著，在此条件下日本经济很难持续改善。

 

从个人消费情况看，一段时期以来，日本央行为确保物价稳定，实现2%的长期通胀目标，采取了与欧美央行背道而驰的货币政策，维持货币宽松，容忍长期通胀预期上升。此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日元贬值、股票升值，短期内对日本经济起到拉动作用，但也给民众生活和消费预期造成了直接影响。数据显示，日本人对长期通胀的预期高于欧美各国，从2020年底到2023年6月份上升了3.0%，达到5.0%。如果民众对于长期通货膨胀的预期较高，但工资实际上涨情况不尽如人意，个人消费的抑制风险将会上升。

 

虽然日本主要公司今年同意平均加薪3.58%，创30年来最高值，但考虑到物价变动因素，日本5月实际工资仍下降1.2%，连续第14个月同比下降。日本总务省5月的家庭消费支出调查显示，接受调查的每户家庭的平均消费支出为28.6万日元，去除物价变动的影响后，同比减少4.0%，连续3个月呈负增长。其中，粮食消费减少2.7%；通信减少9.0%，主要原因是很多人改用廉价智能手机套餐；作为高额消费象征的汽车购买等相关费用也减少了19.4%。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称，必须充分注意物价上涨对家庭实际收入的影响，将继续观察物价动向及其对国民生活的影响，“站在国民的角度进行应对”。

 

日本企业的经营困境也不容忽视。东京商工调查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日本中小企业破产数量超过4000件，较去年同期增长30%。破产的主要原因是人手不足、物价高涨造成的资金流紧张等。部分企业还表示，“即便是提高工资也难以招聘到员工”。一方面日本总务省等部门将“高就业率”作为标榜经济发展向好的招牌指标之一；另一方面企业却面临因“用工难”而破产倒闭的风险，由此可见，日本当前的就业市场仍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供需矛盾。

 

从旅游业看，虽然上半年访日外国游客数量大幅增长，但接待能力和发展不平衡问题凸显。日本政府观光局19日公布数据显示，6月访日外国入境游客为207.33万人，达到新冠疫情暴发前的2019年同月的72%。但接待能力弱化、“观光公害”等问题也开始显现。同时，地方机场的国际航班尚未完全恢复，地方旅游景点的恢复进程依旧缓慢。

 

此外，贸易逆差仍然是日本面临的现实问题。日本财务省7月20日公布的贸易统计结果显示，日本今年上半年贸易逆差为6.96万亿日元。事实上，自2021年下半年至2023年5月，日本连续23个月处于贸易逆差状态。分析人士认为，由于日本货币政策短时间内调整前景不明朗，未来日元贬值趋势依然存在。加之世界经济增长预期放缓，进口商品价格依旧呈上涨趋势，出口萎靡不振态势仍存，贸易逆差短期内恐难见好转，对日本经济增长的副作用仍将持续。

 

综合以上情况，日本央行何时以及如何调整货币政策受到市场关注。出于对历史上因提前结束货币宽松政策而未达到预期通胀目标的教训，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并未在上半年采取实际行动。近日，日本央行副行长内田真一表示，将从维持宽松货币政策的角度继续实施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政策，并强调，“相比于过早调整货币政策而错失达到2%通胀目标的风险，比较晚收紧货币政策的风险更甚”。

 

对此，分析人士认为，一方面，持续宽松的货币政策加剧了日元贬值，增加了民众和企业的生存压力；另一方面，货币政策收紧后，可能会刺破日本的股市“泡沫”，引发恐慌情绪。此外，如果YCC政策取消，将导致国债长期利率变化，企业的利润和投资有承压风险，恐对日本经济造成负面影响。

 

总体来看，下半年，日本央行如何处理好这些结构性矛盾，可能会成为左右日本经济前景的重要因素。作者：陈益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