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达成的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使双方经贸争端暂时缓和，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使得双边关系面临新的争议。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最新通知：决定自6月4日开始，对第五批排除加征有效期延长产品清单（340亿关税排除清单内产品）内超过八成的产品恢复加征25%关税。关税卷土重来，引发一定程度关注和担忧。有观点认为美国在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执行过程中加征关税不利于双边关系下一步发展，甚至有更为激进观点认为美国此种行为是将中美第一阶段协议视为废纸。诚然，美国在疫情对中美双方经济都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情况下恢复加征关税确属不智之举。

 

然而美国恢复加征关税行为本身是否构成违反协议则有待商榷。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年，中美所处的内外环境均发生更为复杂的变化，双方互信程度继续减弱难免加大局部认识偏差。对疫情发生以来的中美关系新形势以及后疫情时代双边关系走势进行相对客观理性探讨和再认识显得尤为重要。

 

首先，需要厘清美国6月4日恢复对中国部分商品加征关税的准确涵义。2018年7月以来，美国对自中国进口商品先后有多轮加征关税的操作。作为反击，中方也相应采取了几轮对自美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的行动。但是鉴于短期内特定商品难以找到替代物，突然的加征关税行为或对本国相关产业产生较为严重的负面冲击，双方均采取了将部分商品列入排除清单，对其给予一定期限的关税免征的操作。截至目前，美国对中国几轮加征关税商品一共进行了33个批次的征税排除，其中涉及340亿美元商品10批，160亿美元商品5批，2000亿美元商品14批，3000亿美元商品4批。而中方则对美加征关税商品进行了两个批次的排除。

 

由于属于临时免征而非永久排除，故而必然涉及到期恢复加征关税还是继续延期免征问题。自去年年底到今年6月4日，美国对中国34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排除清单中5个批次的排除清单商品免征期先后到期。到期后美国通过公开征集意见方式来定夺对哪些商品继续缓征关税，对哪些商品恢复加征关税。从这5个批次看，到期后只有少数商品获得了免征期的延长，而大部分商品则开始恢复加征关税（见下表）。

 

近日，媒体报道针对的即是在6月4日缓征期到期的第5批排除清单，共涉及89项产品。美国决定对其中16项产品关税缓征期继续延长至今年年底，而对另外73项产品恢复加征关税。所以，美国近日对中国部分商品加征关税行为应理解为一种在预期内的常规操作，并非重新挑起关税战。除了涉及到的出口产品企业需特别注意，其实并不需要过度解读。

 

美国恢复加征关税其事本身虽不构成对履行第一阶段协议的违反，但也反映出一件不容忽视的问题，即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并未涉及全部关税取消问题，加征关税如同一把“达摩斯之剑”尚且悬在中美企业之上。中美在今年1月15日达成第一阶段双边经贸协议，贸易战暂时熄火。在达成协议之后，双方都采取了减征部分关税的操作——美国将对华3000亿美元商品清单中1200亿美元商品关税加征幅度由原定15%降至7.5%，中国则对美国750亿美元商品原定10%的关税加征降至5%。虽有消息说美方同意逐步取消关税，但从第一阶段协议文本看，并未涉及关税取消问题。美国在其贸易办公室声明中也只是表示会保持对2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并将1200亿美元商品关税加征降至7.5%，缺少对进一步取消关税的承诺和说明。因此，严格来讲，中美第一阶段协议并未给出取消全部关税的相关规定和时间表，关税的取消依然取决于未来中美双边关系走向和进一步谈判情况。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中美关系步入更加紧张的状态，对第一阶段协议履行以及后续谈判都带来了较大程度的不确定性。第一阶段协议达成本是双方谋求解决经贸争端的积极进展，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在今年以来的全球大暴发，特别是美国成为重灾区之后，中美关系重新蒙上阴霾，进入再度紧张状态。

 

一方面，疫情之下的经济休克和边境封锁给第一阶段协议的履行带来巨大阻力，中国在实现对美进口额度方面面临压力。另一方面，美国在疫情源头和责任方面大做文章，将主要责任推给中国，要求中国做出赔偿和对诸国减免债务，并对中国记者进行驱逐，导致双方争端扩大到公共卫生、法律责任、债权债务关系甚至媒体宣传等领域。这无疑为中美经贸关系缓和平添了新的障碍。与此同时，美国对中国的科技脱钩继续推进，贸易脱钩程度未减。

 

中方一直力图管控分歧，履行承诺。在美方第4批对中国商品排除清单到期而恢复对中国部分商品加税的同时，中方宣布了第2批对美商品缓征商品排除清单。在近日夏威夷中美高层会晤中，中方明确表示会继续落实第一阶段中美协议，说明虽然面临困难，但是中方无意继续升级贸易争端，正在积极向合作以及对双方发展都更务实的方向努力。相较而言，虽然疫情之下，美方继续强化了脱钩的言论威胁，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美国尚未到故意违反协议或者要撕毁协议的地步。短期内由于美方关注重点是抗击疫情恢复经济、处理国内种族危机以及大选，中国工作重心是巩固抗疫成果，恢复经济，双方依然还会继续维持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但是仍存在一些需警惕的因素。

 

一是后疫情时代美国继续推动和中国脱钩。疫情让美国看到了其在公共卫生方面对中国的依赖，致力于推动在公共卫生方面和中国脱钩。2019年10月，美国参议院提交了一份《缓解紧急药物短缺法案》，主张推动医疗行业生产的国产化，减少对中国产品的依赖。本次新冠疫情或会成为法案通过，加速美国在公共卫生方面和中国脱钩的导火索。二是特朗普政府转移国内种族主义矛盾，推责给中国。美国国内民族、民粹、种族主义矛盾是美国向中国挑起贸易争端的内因之一。目前美国种族主义矛盾集中暴发出来，虽是特朗普政府的内忧，但鉴于特朗普一贯“甩锅”的行事作风，难免不会通过向中国施压的方式来转移矛盾。

 

新冠肺炎疫情给中美关系带来新的困难和挑战。面对具有长期性、复杂性的中美矛盾，坚持合则两利，斗则俱伤是中国奉行的外交理念。与此同时，继续推动深化对内改革，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促进国际合作，为全人类谋福利，是中国作为一个成熟大国的使命和担当。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编辑：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