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沈建光博士在中欧校友会中国校友在线分享系列活动上提到，从全世界来看，发达国家二季度可能都会陷入同比增速-7%~-10%的大幅衰退，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全球经济至少会出现两个季度的负增长。

 

沈建光认为，美国二季度同比数据为-7%左右，从单季来看，此次经济衰退的程度比08年、09年严重，但如果与1929年比，应该还是没有那么严重。“既然大萧条可能性不大，那这次会不会变成08年、09年的重演？美国银行出现问题，再重演08年、09年美国银行倒闭？现在来看不确定，但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本文根据沈建光在中欧校友会中国校友在线分享系列活动上的发言实录，进行精编整理，供大家参阅（内容有删减）。

 

二季度发达国家或陷入同比增速-7%~-10%的大衰退

 

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显示，截至欧洲中部时间27日10时（北京时间27日16时），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到2878196例；死亡病例达到198668例。海外疫情高速扩散，给全球经济走向带来较大的不确定性。

 

中国方面，政府和卫生专家均提到疫情是可控可防的，中国用2、3个月的时间基本控制住疫情，韩国等一些其他国家和地区同样采取了有效的措施；但另一方面，如果疫情防控不当，将造成非常大的危害，且影响时间会非常长。

 

我们看到，中国死亡人数在30天之后基本开始回落。但从疫情爆发开始，包括美国（疫情已经出现近40天）、意大利（疫情已经出现50多天）在内的一些国家，死亡率并没有明显下降。在疫情防控方面，德国是欧洲地区表现最好的国家，但其死亡人数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拐点。众所周知，上述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已经有人抗议，认为不允许民众出门是违法的，很多地方还出现了游行示威。从这个角度来看，发达国家的疫情管控难度要比我们大得多。

 

一方面，发达国家整体数据看起来比较差；但另一方面，意大利等国家的死亡病例平均年龄是81岁，说明大部分是老年人，考虑到其疫情管控没有中国这么严格，所以染病的比重非常高。斯坦福最近做了相关研究，随机抽样调查的结果显示，在美国30%的人已经有抗体，或者已经染过病但不自知。所以，欧美国家实际的染病率可能要远远高于我们的认知。当然，这也说明疫情死亡率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高。

 

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在各个国家较为相似。中国第一季度的GDP增速为-6.8%，去年同期为6%。将美国的年化环比数据（-30%）转换成同比数据来看，美国二季度经济增速为-7%左右，与中国的数据差不多。从全世界来看，发达国家二季度可能都会陷入同比增速-7%~-10%的大幅衰退，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全球经济至少会出现两个季度的负增长。

 

疫情是否演变成金融危机关键看政策

 

从失业率来看，美国的实际失业率不到4.5%，与2016年、2017年差不多水平，但估计接下来还会大幅上升。

 

从消费数据来看，消费环比增速为-8.7%，但同比增速为-6.7%。如果单看现在的状况，没有09年的数据差。

 

我看到一篇文章，将本次疫情的经济影响与100年前美国旧金山大地震造成的经济影响进行对比、分析。伯南克相对比较乐观，他说这次是一次大灾难，像一次大的地震或者风暴，当然这个维持的时间会很长，但是原理是一样的，不是经济本身的问题。08年、09年的情形，或是1929年的大萧条，其实都是经济本身的泡沫破灭或者是政策失误，而这次疫情的起源是一个大的自然灾害。但是此次疫情的维持时间相对更长，后续到底怎么演变，要看政府政策的应对，以及会不会演变成全球的贸易战，包括像08年、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

 

目前从美国的股市表现来看，至少美国股市的投资者、美国的市场不认为这次大的冲击会造成比较严重的衰退，也不认为会演变成一个金融危机。将本次疫情与1929年大萧条，1987年股灾，1999年、2001年互联网泡沫，以及2007年、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美国的股市表现进行比较，可以发现，这次股市下跌的迅猛程度是历史上少有的，并不是说绝无仅有。这次美国股市的反应跟大萧条时期，跟1987年“黑色星期一”的时候，甚至跟08年、09年有一段下跌的幅度是非常相近的。但是如果放长一点看，整个幅度下跌30%，短时间内这个其实过去也出现过三次。

 

但是这次不同的一点在哪里呢？其他几次下跌之后，基本上很长时间才开始反弹，股市要低迷很长一段时间，或者短暂的反弹之后，基本上要么就是横在那边，继续下跌，要么就是比较长时间的振荡或是下跌。但这次非常不同，我们看到美国股市跌了30%，反弹了24%，说明投资者认为这个影响可能就是一个自然灾害造成的经济极度的收缩，但是不会维持特别长的时间，或者它不会造成金融危机。

 

如果一旦出现金融危机是什么情况呢？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股市下跌持续时间非常长，持续下跌了半年多，股市一直非常低迷，从最早的30%左右、20%多，后来跌破一半。而本次股市则非常明显的快速反弹。

 

当然此次冲击与1929年大萧条更不一样，1929年大萧条在第一波下降之后，还有第二波、第三波下降，美国股市最后跌掉了70%，这个情况还是非常不同。

 

美元指数大升，黄金大涨，说明避险情绪在上升，特别是美国的高收益企业债也大幅上扬后，美联储采取了非常极端的措施，包括无限量的量化宽松，情况有所好转。总体来看，市场表现分化，股市投资者相对乐观，但债券投资者和黄金投资者相对谨慎。

 

整个全球形势来看，美元越高，黄金越高，说明全球存在避险情绪，但同时美国股市大涨，这个情况过去难以想象，现在又存在了。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前一段说桥水的管理表现不是特别好，而且出现了大量的赎回，过去那些传统的方法，如传统的风险评价策略，在这次比较反常的动荡当中其实表现是非常差的。

 

粮价上涨让部分发展中国家雪上加霜

 

疫情造成多重冲击，其中之一就是对油价的冲击。疫情之后，运输需求大幅下降，石油需求也大幅下降，触发了沙特与俄罗斯之间的争执，沙特希望减少产量，但俄罗斯不同意。由此引发石油战，沙特增加产量，把油价打到最低，油价从60多块降到现在只有十几块，对整个石油市场产生巨大的冲击。

 

近期，特朗普协调达成了一个协议，要大幅削减石油产量。但是这一消息并没有使油价企稳，因为每天石油的萎缩可能远远超过它削减的速度，所以油价还是低迷不振。

 

油价下降的同时，国际粮价又大涨，所以到底是通缩还是通胀？如果油价下跌，造成化工品价格下行，会产生通缩压力。但另一方面，食品主要是大米、小麦的价格在上涨，所以对中国其实是个好消息，为什么呢？中国生产量最大、自给自足比重最高的就是大米、小麦，它们的国际价格在上升，而中国需要大量进口的玉米和大豆，其价格还是非常低迷的。所以对中国来说，其实还有巨量的空间去进口，并不会造成中国输入型的通胀。（推荐阅读《沈建光：中国增加粮食储备背后的考量》）

 

但对部分发展中国家，甚至大米、小麦也要靠进口的国家而言，粮价上涨是雪上加霜，一方面，经济受到巨大冲击，另一方面，粮食价格大幅上扬，也会产生很大的不利影响。

 

疫情导致大萧条可能性不大

 

大萧条是什么情况？大萧条一开始是四年的负增长，且基本好几年的负增长在10%以上。但是这次美国二季度同比数据为-7%左右，所以，从单季来看，此次经济衰退的程度比08年、09年严重，但如果与29年比，应该还是没有那么严重。（推荐阅读《沈建光：重回“大萧条”，警示还是误导？》《沈建光：从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反思当前疫情影响》）

 

为什么没有这么严重呢？

 

一是货币政策方面，1929年实行金本位，美联储无法采取扩张性措施，而这次美联储反应迅速，无限量扩表。1929年至1933年四年的通缩，每年物价跌10%，这种情况现在根本看不到。

 

二是财政政策方面，1929年实行金本位，货币政策面临硬约束，财政政策采取的都是像奥地利学派等的观点，所以财政是紧缩的，而现在美国进行了2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

 

三是银行体系方面，1929年没有存款保险制度，超过1万多家银行倒闭，倒闭之后存款完全丧失。但现在美国的银行体系非常稳健，到目前为止，甚至最悲观的言论也没有说哪家美国银行会倒闭。08年、09年雷曼倒闭之后，包括花旗等其他的美国大银行都面临倒闭风险，所以美联储才出手。现在美联储一开始就采取措施，提供无限量的流动性，这样的话美国银行倒闭的风险非常小。

 

四是贸易环境方面，1929年的时候全球贸易战，全球基本上最主要的美国、欧洲都不贸易了，贸易下降60%。这次最多也就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美欧之间短期内受疫情影响一些交通受阻，但实际上整个全球贸易体系没有根本性的影响。

 

1929年至1933年这四年，经济负增长，出现严重的通缩，不到一半的美国银行倒闭，200万人无家可归，失业率达到25%，这种才是所谓的大萧条。而现在，金融市场迅速反弹，其实也反映了市场对美联储、对美国财政政策的信心。目前主要的问题是疫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但一般不认为疫情会维持一年半、两年以上，目前疫苗的研制速度较快，总的来看，疫情总归会过去。

 

不排除重演08、09年的情形

 

既然大萧条可能性不大，那这次会不会变成08年、09年的重演？虽然目前没有看到这种危险，但是如果经济下行，美国银行出现问题，再重演08年、09年美国银行倒闭，造成这样一个问题的可能性大不大呢？现在来看不确定，但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对此我总结了四点。

 

一是风险敞口，此次危机与07年、08年相比，好的地方在于美国老百姓的负债率远远低于当时的水平。

 

二是泡沫资产，美国目前的房地产市场泡沫非常小，除了个别城市，如纽约和旧金山，2008年、2009年之后美国房价涨得不是特别多。并且纽约房价在过去几年已经下跌，继续下跌的空间不是特别大。这次主要是垃圾债市场（高收益的债券市场）受的影响会比较大，这是一个风险。

 

三是负面冲击，07年、08年时，信用风险传导至整个金融体系，但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采取了非常多的措施，现在金融体系非常稳健，但是需要关注防控对经济的影响。

 

四是政策应对，07年、08年时，美联储的很多政策措施遭到议会反对，此次美联储吸取了2008年的教训，行动更为迅速、措施更加有力，流动性风险基本消除，并通过2万亿财政刺激，这个在当时也是不可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