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保护主义思潮蔓延、贸易摩擦冲突不断的背景下，以东盟为核心，中日韩、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共同加入的 RCEP 协议对于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以及全球经贸规则重塑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RCEP 协议将提振域内贸易和投资，促进亚太乃至全球经济增长。RCEP 协议通过达成关税水平、原产地规则、投资准入等方面的统一承诺，大大降低了参与国之间的贸易成本和市场壁垒，极大地提升了贸易投资便利化水平。一方面将促进域内各类要素的高效自由流动，促进域内贸易和投资增长，另一方面域内营商环境的提高也将吸引更多的域外跨国企业投资和产业链转移，从而促进整个亚太及全球经济增长。以东盟为例，当前，东盟 10 国间贸易额占其贸易总额的比重只有 25%。而东盟与中国、日本以及其他 RCEP 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占比分别为 15%、10%和 11%。东盟对 RCEP 域内贸易占到其总贸易额的 61%。RCEP 达成后，随着贸易成本的大幅下降，东盟与其他 RCEP域内国家的贸易和投资额将会大幅提升。据测算，RCEP 协议将会促进东盟贸易总额在当前的基础上增加 61%。根据亚投行的预测，RCEP 签署后将会为全球带来 2600 亿美元的收入。

 

RCEP 协议在提高贸易增量的同时，也会带来贸易和投资流的重新分布，改变当前的产业链和价值链格局。RCEP 成员国具有不同的资源和要素禀赋，市场结构层次多元。RCEP 达成在带来不同国家之间基于要素禀赋的上下游产业链合作的同时，会对域内及全球贸易投资流向产生影响：东盟的新兴经济体会承接更多来自发达经济体甚至中国企业的加工贸易，而中国企业则有望借助 RCEP 的自由便利化条件进入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市场。也就是说，RCEP 协议带来的要素自由流动将会打破当前的产业布局均衡，通过影响贸易结构和跨国公司投资流向，构造新的亚太以及全球范围内的产业和价值链。

 

第三，RCEP 协议将会对全球经贸规则治理带来重大影响。一方面，RCEP 为全球范围内建立更加开放、包容的国际经贸规则治理体系提供经验。RCEP 协议达成之前，亚太各经济体之间签订的大量自贸协定之间形成了“意大利面碗效应”1。RCEP 在将 5 个 “东盟+1”经贸规则纳入统一规则治理框架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各国的利益平衡，满足了不同发展水平国家的利益诉求，为以 WTO 为代表的多边经贸规则治理改革提供了思路和经验。更重要的是，RCEP 体现了各国携手抱团应对逆全球化浪潮的决心，是发展中国家利益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集中展现，必将打破当前以发达国家意志为经贸规则制定标准的现状。当前，在美国不断制造贸易纷争以及 WTO 多边经贸治理体系陷入停摆的情况下，各成员国能够搁置领土争端、地缘政治、历史遗留问题等，本着务实合作的态度最终达成 RCEP，实属不易。从达成的协议来看，RCEP 规定的 90%零关税覆盖并非是全球零关税覆盖最高的自贸协定，而其在知识产权、劳动力市场、环境保护等方面也并未给参与国设置严格的条件和限制。这恰恰说明，RCEP 反映的是发展中国家以“发展”为诉求的核心利益，是以发展中国家为主导的经贸规则。如果 RCEP能够在实施后大幅提升参与国经济发展和国民收入水平，那么将会为其他区域发展中国家制定区域贸易规则提供参考和借鉴，改变当前发达国家“一家独大”的规则制定惯性。

 

第四，RCEP 将会对当前地缘政治格局产生潜在影响。对东盟而言，RCEP 协议达成有利于其平稳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冲击，并且减少对美国经济的依赖。通过将中国、日本等域内大国纳入一个合作框架，RCEP 可以防止东盟被撕裂成多个方向。同时，RCEP 有助于东盟维护其在亚太地区的地位，进一步扩大其经济和政治收益。对于亚太地区其他国家而言，RCEP 通过产业链和价值链融合打造利益共同体，而经济利益捆绑必然会对地缘政治产生潜在和深远的影响。

 

然而，当前 RCEP 仍然存在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印度最终宣布不加入 RCEP 成为最大遗憾。从短期看，印度不加入主要出于对其国内产业的保护以及对贸易逆差的担忧。当前，印度的农业和工业制造业仍比较落后，与 RCEP 国家间贸易逆差明显。在参与 RCEP 的 15 个国家中，印度与 11 个国家存在贸易逆差，且逆差规模呈现出不断扩大的态势。由于担心 RCEP 协议的零关税可能导致大量制造业和农产品特别是中国廉价商品进入印度市场，从而对本国相关行业造成冲击，印度选择暂不加入 RCEP。事实上，印度作为东亚峰会成员从一开始便参与了 RCEP 谈判。而在谈判过程中，印度执政党对RCEP 秉持着相对积极的态度。但印度国内反对党国大党、执政的印人党的政治盟友国民志愿服务团及其背后的部分财团则坚决抵制，导致印度终究未能加入 RCEP。未来，印度内部政治力量的角逐是其能否重返 RCEP 的关键原因。

 

印度退出 RCEP 将会对今后的印度外交政策和全球政治格局产生很大影响。事实上，是否选择 RCEP 关系着印度在政治上是选择“亚太”战略还是“印太”战略的关键。从目前看，印度选择了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而退出 RCEP，预计未来印度将加快同欧盟和美国双边自贸谈判步伐。尽管印度为了消弭放弃 RCEP 对其融入亚太战略的负面影响，表示要与东盟国家开展“深层次接触”，并强调印度的“印太战略”与东盟的“印太展望”是互补的，然而，未来其再次返回亚太的可能性将变得更加渺茫。

 

日本于 2019 年 11 月底突发声明表示将与印度同进退。该声明虽延续了日本意欲通过拉拢印度制衡中国的一贯立场，但更多的是出于安倍对即将出访印度释放的善意（安倍原计划 12 月访问印度，后由于印度骚乱而取消）。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国际市场需求下降、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中日韩加强合作、抱团取暖是大势所趋。在 2019 年 12 月 24 日举行的中日韩成都峰会上，三方达成了关于继续推进 RCEP、加快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持续推进“中日韩+X”合作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