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由中宏国研（北京）信息技术研究院主办的2020中国经济形势解析高层报告会上， 重庆市原市长、第十二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黄奇帆出席并发言。

 

以下是会议文字实录

 

2020中国经济形势解析高层报告会

时间：2019年12月22日下午

地点：北京会议中心

 

黄奇帆 中国国际交流中心副秘书长，唐  钲   中宏国研信息技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唐钲：今天下午是最后一场，也是十分重要的一场。我们有幸请到了重庆市原市长、第十二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中国国际交流中心副秘书长黄奇帆，他为我们带来的主题演讲，欢迎黄市长。

 

黄奇帆：很高兴来参加你们这个活动，我原来以为可能就是一个小的培训班，50人-100人，后来中午来的时候告诉我有500人，我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活动，在年底的时候，而且都是各个方面，各路真神，都是企业的领导，说明这个培训活动搞得热气腾腾，很有凝聚力。

 

下面讲一下中美贸易摩擦。这件事已经发生两年了，差不多从2018年初到现在，整个中美贸易摩擦大体上，我们现在来看要有这么几个认识。一，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必然要发生的贸易摩擦。二，要有长期性的准备。三，也要看到复杂性。

 

这个必然性有三个概念。第一就是修昔底德陷阱，《修昔底德陷阱》这本书里讲到人类社会四五百年里面，每隔几十年总会出现一个世界第二大国替代了世界第一大国，会发生第一第二的更替。在更替的过程中，排世界第一的强国会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打压老二，不让老二来取代他。这几百年里有若干个案例就是老二被打压以后彻底趴下，也有若干个案例老二在老大的打压顺利的突破，取代了老大。还有一种是老大打压老二，老二反抗老大，但是最后的结果出来一个第三方，把老大老二都替代了，成了真正的老大。这本书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根据这个概念美国人看到了中国成为他的竞争对手，80年代日本曾经追上了各个国家成了世界老二，GDP规模达到了美国规模的60%，美国就在80年代中期狠狠的整了一下日本，跟日本打了三年的贸易战，最后日本彻底缴械，被打趴了。日本在80年代中期的时候是美国GDP的60%。现在美国20万亿美元GDP，日本是6万亿美元，是美国GDP的30%，也就是当年60%丢掉一半的比重。如果日本现在保持60%，他现在就该是13万亿美元，就是这个概念。所以日本是被美国贸易战打趴的一个经典案例。在这个情况下，中国在现在也是世界第二，所以美国人感觉这会儿要启动打压战略，遏制中国。这是修昔底德陷阱，老大对强势崛起的老二，吃醋也罢、害怕也罢，各种心理产生的遏制，这是一个概念。

 

第二个概念就是中国这40年发展的道路模式，跟美国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道路模式相比，我们有明显的优势。第一，我们国家的制度，这40年不断以改革开放为动力，不断的调整生产关系，促进生产力发展。那么美国这个社会你说这40年有什么变化，没什么变化的，不管是企业保障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经济市场上的市场化制度，没什么根本性的基础性的制度性的调整。任何一个制度，不管它多么优秀，在初创的时候正确的东西，几十年用下来总会积累一些条件变化以后产生的副作用，你如果不与时俱进的进行改革，一百年始终维持老的制度，都会衰老的，都会老态龙钟，都会得病的。所以美国社会现在是有这个病。他其实是不改革的，固步自封的，不管什么社会只要固步自封一定衰退，这是第一。第二，我们这个国家是以追求经济发展，以经济为中心，但是我们高度重视社会公平，是把社会公平和经济效率辩证处理的。包括我们现在尽管有城乡差别发展扩大的概念，有贫富差距的概念，农村里也有贫困户的概念，但是我们国家高度重视这个事。所以通过全方位的发展，东西南北中的共同发展，开始的时候沿海发展，后来发现沿海内陆两极分化，最近十年我们任何的开放措施都是东中西一起开放的，自贸区东部七个，中部六个，西部五个，一起推开。现在我们各种开放措施东西南北中，都是注意了结构性平衡。农村里7000万贫困农民脱贫，总书记推动从2014年、2015年持之以恒的到今年，已经6000多万人脱贫。到明年完成目标，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阶段性的脱贫量也只有我们国家能够这么做，资本主义社会两极分化严重，法国人写的《21世纪资本论》，就是论述100年来资本的增长率在10%以上，GDP的增长率是3%左右，资本的收入也是GDP的一部分，增长十几，一百年这么下来，资本收入占GDP的比重就越来越大，一小部分富裕的人占有了越来越多的GDP，一大堆人只占有一小块GDP，两极分化。两极分化的社会就会有阶级矛盾，有越来越严重的社会分裂，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本主义社会如果不化解这个问题，这个社会也是振荡不已，不稳定的。

 

第三个概念，我们国家是40年来没有发生冲击型的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的国家，美国和欧洲每六到七年发生一次，十年来一次大爆炸。1989年、1990年一次全球的金融危机，从墨西哥展开，从北美一直到亚洲。1999年亚洲金融危机也烧到美国和欧洲。2008年美国人自己发生的次贷危机，又一下子爆炸引发欧洲和亚洲全球首灾。每十年这么来一次，总之也是非常危险的。总会把GDP的30%的存量给炸掉，等于我好不容易到了10万亿，又变成了7万亿再往上爬。爬10年变成15万，又一下去掉30%，所以这样的话损失很大的。中国40年没有自己内在的巨大的经济危机，我们每年居安思危，总是研究我们有这个问题那个问题，有灰犀牛、黑天鹅，然后就讨论，但是不断讨论，讲清了这些事，反而属于居安思危，反而就会采取各种防范措施，通过问题导向化解问题，最后把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所以我们不会积累爆炸性的金融危机、经济危机。年年问题年年解，然后一年过得总比一年好。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这个体制有它特殊的力量。

 

第四个概念，我们这个选举制度，我们不是他们那种两党制，你说东我说西，不管前任的不管合理不合理反正都推翻，奥巴马上来八年，干了一些对整个社会有益的保障性的事情，比如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或者参与一些世界贸易组织，FTA双边、多边的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一上来全部推翻。只要奥巴马要干的活全部推翻，奥巴马入的群全部退群。这种做法会使一届政府和上一届政府之间出现断裂，当然会障碍经济发展，这一点在中国不存在。所以我们在党的领导下一代接着一代的接力棒，然后一张蓝图画到底，我们与时俱进的每一届都会有新的发展，但是决不会对前任180度的颠覆性，中国不会发生这个事。这样就使整个中国的政治体制持续的推进中国经济发展。

 

第五条是最重要的，其实应该放在第一条来说，我是为了表明因为有这第五条才会有前面四条，如果前面四条不讲大家都不会具体的感觉到这一条的重要。前面四条之所以存在，就因为我们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我们党的执政地位，他的合法性，他的权威性，他的凝聚力，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灵魂和精气神所在。在这一点上，欧洲也好、美国也好没有这种体制优势、政治优势。具体体现哪儿呢？这40年来，1979年的时候中国GDP是美国的4%，日本那时候已经是美国的60%，然后40年下来，我们成了美国的65%，日本现在只是美国的30%。我们绝对的赶上来。美国人当然会想以这样的追赶速度，再来十年总量就超过他了。他也会感觉这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跟他的制度是天然的，不仅是意识形态的差距，而且是天然的比他具有更伟大的发展动力的一种制度。他就希望遏制你的制度，通过贸易战让你回到原型，回到改革开放前。所以这个方面制度优势上美国人现在很讲政治，这个政治讲到了比我们文革时候讲政治还厉害。他们国内出现了一批不根据任何经济学原理，而只从他的政治高度在说三道四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也是产生贸易战的必然发生的事项。

 

还有就是美国经济自己目前也有危机，潜在的危机。美国政府现在进入到一个一百年来债务最高的阶段，在过去一百年里美国政府的债务从来没超过GDP的70%，美国政府的货币发行是根据美国政府发债，发了债以后由美联储央行印钞票，购买美国政府的债，这个印出来的钞票就发出去了，所以他的货币发行是通过央行发行货币购买美国政府财政国债。这里面就有一个美国政府的债务怎么才有信用呢？你发了那么多债，到时候还不了怎么办？美元就是个主权货币，它的信用就在于美国政府的GDP和税收。一年有4万多亿、5万亿的税收，所以我发了1万亿，我总有办法还这个债。这里面有个逻辑，就是债务余额不能超过70%，超过70%就不安全。所以美国2007年以前的100年，有个纪律，从来不许债务发行余额超过GDP的70%，如果GDP10万亿债务就是7万亿。但是就在这十年里，美国政府的债务从70%到90%，现在115%，现在是20万亿GDP，23万亿债务。问题是这是联邦债，美国政府还有50个地市州下边的债务，这50个州的债务有6多万亿美元，所以加这23亿是30万亿。30万亿什么意思？GDP20万亿就是150%，30万亿什么意思？每年如果利息4%，那就是要1多万亿利息，然后30万亿债务，有的是两年期，有的五年期，十年期，还有十五年、二十年期的。如果以十年平均来算每年要还3万亿美元的本金，再加利息1万多亿，一共4万多亿。这样一年财政税收全部就是4万多亿，全部用来还本息，这一年的军费、养老、医疗、公共服务，一年总要花4万多亿，从现在起美国政府每年要么不举债，要举就是4万多亿还不够。这时候政府就没信用，全世界不买你的美国国债，因为你的国债要破产，那美元就发不出来，就出现了美元危机。这件事怎么解决呢？一种办法往未来推，他就希望发一个100年的国债，如果发了1万亿，100年以后还，儿子不还，孙子不还，一直到重孙子才还。这样就没人买你的债，他研究发一百年国债，怎么样摆噱头让人家买呢？方案还没做出来。然后就在研究谁欠他的债要讨回来，突然发现中国大清政府修武汉铁路的时候借过40万银元的美国债，就有人算账，40万银元这算成现在的美元，经过这100多年值1万亿美元，说我们欠他1万亿美元。国民党也没承认过，共产党从来也没承认过，真是活见鬼了，这是想办法赖账，很可笑，这也是一种想办法的状态。

 

第二种就是以邻为壑，剪羊毛，通过打击别人，贸易战、金融战、汇率战，最后最好能够掠夺，用强权能够额外的拿到几千亿、1万亿美元来弥补自己的缺口。这就是打贸易战的原因。

 

第三种最合理的就是搞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对自己大手大脚的供给方式要改革，你每年花1万亿美元军费，砍掉一半有什么关系呢？砍掉5000亿，也就多了5000亿还本付息。但是这样做美国在世界的布局都在重新来。既然到了这个灾难状态你就要承认这个现实。所以由此看到必然性，就是内部危机要转嫁，两种制度竞争输的比较惨，再加上修昔底德陷阱，吃醋、嫉妒一种必然的行为方式，所以贸易战是和这个背景有关的。当然这个贸易战一旦发生会有长期性，不是签一个和平协议、谈判协议就能一了百了的。就算这个协议签了稳定两三年，别的地方又会引发出一些什么事，这也是一块。最重要的就是现在贸易战不仅有必然性、有长期性，我们要看到它的复杂性。这个复杂性复杂哪儿呢？不是复杂在敌人狡猾的复杂，而是复杂在中国和美国利益互相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他老觉得我们占了他的便宜，他们吃亏了，其实这是胡说。我们也没占他便宜。但是他打这种战役，他以为就能打败我们，他也打不败我们，谁也代替不了谁，是这么一个格局。

 

那么在2009年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个教授和德国汉堡柏林大学的一个教授，和写了一篇文章，是“世界有影响”那篇文章。说从现在起世界不再是G7的世界，也不是G20的世界，是G2，是中美共和国。什么意思呢？他说这个世界中国和美国说了算，只要中国和美国想干的事，整个世界都会跟着干，都干得成。这两个国家不想干的事，别的人也干不了。然后就论证中国和美国有九个方面互相谁都离不开谁，美国有世界最强大的金融，金融如果没有市场，就脱实向虚，就是没什么意义。但是中国有世界最大的市场，所以美国金融和中国市场一结合就会变成牵引世界的一个动力。第二，美国有世界最棒的高科技，高科技要有最强大的产业链，磨合了以后把它变成生产力。中国有最庞大的制造业的产业链，所以美国的高科技一旦跟中国的产业链结合，就变成世界最强大的工业制造体系。这也对，谁也离不开谁。一共九种概念，互相套在一起。

 

由于互相谁都离不开谁，合则两利，斗则鸡飞蛋打。两边相斗，最后的结果谁都得不了便宜，谁也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在这个背景下，政治家审时度势发现我的目标都不能实现，还斗什么，还不如默契一下，双方都可以得到自己的目标。所以中美贸易摩擦不管斗争性方面、必然性方面有多么可怕的背景，不管是修昔底德陷阱还是制度上的竞争，是不管怎么样跟中国合作是对美国最有益的。在这个意义上就表现为复杂性，最终由于这个复杂性，会使得他们那种民粹主义式的，跟中国耿耿于怀斗到底的那种心态在理性的情况下，又会跟中国比较好的默契的合作。这是我们要看到的这一点，正因为看到这一点大家可以看到去年以来，特朗普先宣布了500亿，又宣布了2000亿，又宣布3000亿，5500亿，到了今年1月份本来要生效，要加征关税，去年12月1号在阿根廷总书记跟特朗普会面，谈的比较默契，这件事往后推。推了以后谈了六七轮，到5月1号又好像谈崩了，双方都宣布是什么原因。既然谈崩了，特朗普又宣布9月1号加征关税。真到9月1号他也知道一加征关税实施到位贸易战开打，所以他还是留了余地。到9月1号找了一个理由，说中国人10月1号过国庆，70周年大庆，为了给中国70周年大庆带点好的感觉，我的关税到10月15号加征。所以9月份没加征。到了国庆节我们一个代表团去了美国，谈的比较好，双方比较高兴的宣布有实质性进度，所以10月15号关税就没加。最近都在说比较愉快的话。

 

总而言之，为什么斗而不破，这个复杂性不是说敌人狡猾，恰恰这个复杂性代表着中美两国合作是有理性的前景的。这样就把那种简单化的民粹主义式的斗争氛围，在这个复杂性里化解了。这是讲的背景。

 

我们应对贸易战的原则应该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