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诚 刘理晖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亿人，占比达到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亿人，占13.50%。“十四五”期间，我国将从轻度老龄化迈入中度老龄化。人口老龄化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了广泛影响，其中，老龄化进程加快将对我国劳动力市场产生深远影响。学术界有观点认为我国老龄化形势更加严峻，对劳动力市场已经产生负面影响，如劳动力供不应求、劳动力成本上升过快、老年抚养比提高等。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尽管我国老龄化趋势加快，但也会对劳动力市场带来一些积极影响，如老龄产业发展带动新的就业需求等。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供给与需求的影响分为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两个方面。其中，间接影响的传导机制和程度更值得重视。

 

 

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供给的直接影响表现为五个方面。一是减少劳动力供给规模，如老年人口比重上升，适龄劳动人口比重下降，劳动力供给规模减少；二是降低劳动参与率，随着年龄增加，老年人口劳动参与率下降，造成劳动力总参与率下降；三是老龄化水平提升后，高龄人口劳动供给时间缩减，劳动力总供给时间减少；四是老年人生理心理机能变化，难以适应多数岗位劳动强度，劳动供给质量开始降低；五是影响老年人力资源开发，如老年人口预期寿命不断增加，部分低龄老年人口具备重返劳动力市场的条件，大多数老年人仍保持独立，并继续为家庭、社区甚至为国家的经济作贡献。

 

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需求的直接影响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一是养老服务产业岗位需求增加，医疗、健康服务等专业或行业人员需求增长迅速；二是老龄化带动并扩大养老服务上下游产业链就业岗位需求，产生乘数效应，带动关联产业就业需求；三是老龄化程度加深过程中，也伴随着就业结构由二产向三产转移，服务业将为老龄就业人员创造更多就业岗位；四是一些企事业单位退休人员增加，将产生一系列新的岗位，有利于促进青年群体就业。

 

 

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市场产生的间接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

 

一是老龄化将影响抚养成本，进而影响就业意愿。劳动力供给微观决策机制在于适龄劳动者在家庭和厂商之间劳动时间投入的权衡。老龄化时代，老年抚养比不断提高，家庭用于照料老年人的劳动投入增加，将增加适龄劳动者就业的机会成本。劳动者将比较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成本收益，是通过上班获得收入同时雇用他人照料老人，还是牺牲工作自己亲自在家照顾老人。这种权衡将取决于不同职业的工资率差距、不同家庭照顾老人的各种（含心理）收益以及个体人力资本回报率水平。

 

二是老龄化将影响居民收入支出结构，进而影响社会保障能力。老龄化对国民收入初次分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将产生重大影响。按照莫迪利安尼“生命周期假说”理论，老年人口的收支将发生两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在个人收入消费周期中，收入和储蓄处于下降阶段，消费和支出处于上升阶段，发生“生产-消费者”向“消费者”转变。第二个转变是在社会收入支出结构中，老龄化会降低潜在经济增长率，减少新的国民财富创造，降低储蓄率和投资，增加相关领域消费，加快收入的代际转移，扩大政府用于养老的社会保障及公共服务支出，将对社会医疗、保险和社会经济发展等构成沉重压力，发生“缴纳者”向“领取者”的转变。在我国目前养老保障体系下，这两种转变将推动当期社会增加劳动力供给，并要求其创造出足以应对未来的基金增量。

 

三是老龄化将影响生产结构，进而影响人力资本结构。一个经济体的要素资源禀赋、要素市场化水平及相对价格关系决定了投入结构。在土地、资本、劳动力、技术、管理、数据等生产要素中，市场主体会根据稀缺程度和价格高低选择要素投入量。过去我国凭借劳动力比较优势取得了良好的经济绩效，随着老龄化进程加快，适龄劳动人口比重降低，劳动力市场出现供大于求，人工成本开始较快上升，市场主体倾向于减少劳动力投入，增加资本或技术投入。这种资本及技术深化反过来会进一步减少用工需求，保留下的岗位对于劳动力供给质量也提出更高要求，倒逼劳动者加大人力资本投资，提高技能素质水平。

 

四是老龄化将影响工资和生产率，进而影响企业用工需求。目前国内外很多实证研究发现，年龄与劳动生产率的关系呈“倒U曲线”，即随着年龄增长，劳动生产率先上升后下降。同时，老龄化影响了不同行业和岗位的工资水平。老龄化一方面会降低劳动生产率，同时也会倒逼企业加快技术进步，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尤其在劳动力成本不断攀升和人工智能技术迅速发展的情况下，更多用工主体将权衡用工需求，机器替代人工趋势可能加快。以我国建筑业为例，“50、60后”建筑工人逐渐开始退出劳动力市场，新生代农民工难以适应“苦脏累险”工作岗位，很多建筑工地出现用工荒，一些地方采用“涨工资”的方式吸引劳动力。

 

五是城乡老龄化差异将影响城乡劳动力流动。城市比乡村老年人具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资源，因此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城市要比乡村老年人口具有更高的预期寿命水平。在我国新型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背景下，大量年轻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农村老龄化程度一般高于城市。需求层面，现代服务业具有明显的规模经济特征，会在大中城市形成集聚优势，城市养老服务岗位需求将远大于农村，同时，一般性服务业也将为老年人力资源创造就业岗位。

 

六是地区间老龄化差异将影响劳动力区域分布。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人口分布与年龄结构、产业布局分工等不同，地区间老龄化程度差异巨大，以“胡焕庸线”为参照，此线以东地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老龄化水平高于此线以西地区。这种空间分布及阶段差异勾勒出我国劳动力供给区域格局。以广东为例，由于吸引周边及全国年轻劳动力，广东老龄化程度低于同期的四川、河南和安徽等劳务输出大省。

 

 

一是应对老龄化和劳动力供给下降，调整人口政策。研究出台延迟退休政策，应对随老龄化进程加快和老龄人口增加导致的更多人口退出劳动力市场的情况。研究出台全面放开生育的政策，应对生育率下降造成的近期和长期影响，避免下一代际劳动力增长率继续降低和青年劳动力供给不足的情况。健全优化社会保障体系和保障生育的配套政策，应对总抚养比上升导致劳动年龄人口家庭负担加重，女性及青年劳动力供给积极性不足的问题，减少临近退休人员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后顾之忧。

 

二是积极开发利用老年人力资源。将老年人才开发利用纳入各级人才队伍建设总体规划，鼓励各地制定老年人才开发利用专项规划。鼓励专业技术领域人才延长工作年限。鼓励各有关方面建立老年人才信息库，实现互联互通、资源共享。加强对老年人再就业的培训与扶持，树立“老有所用”“以老养老”理念，加强老年教育，提升老年人的就业能力，增加老年人的就业竞争力，发挥老年群体的潜能和优势。

 

三是加大人力资本投资，提升劳动力供给质量。抓住人口红利最后的窗口期，加快教育体制改革，提升我国劳动力技能素质水平。针对老龄化加速趋势，应加大学前和基础教育投入，提升劳动力通用就业技能和基本职业素养，提升劳动生产率水平。以行业、岗位、职业和企业需求为导向，提高劳动力供需匹配质量，应对劳动力市场供求结构性矛盾。着力推进职业技能提升行动，增加高水平技工供给规模，适应技术进步和产业转型升级需要。

 

（作者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公共管理与人力资源研究所）